2022年2月初，当中国人沉浸在农历虎年春节的喜悦之中，太平洋彼岸的美国传来一条消息：美国财政部公布，美国联邦政府债务规模已经突破30万亿美元大关。这距离美国国会2021年12月通过立法将美国政府债务上限调高2.5万亿美元至31.4万亿美元，仅仅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也就是说，美国政府进一步增加债务的空间只有1.4万亿美元，而2020财年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突破3.13万亿美元，2021财年的财政赤字也高达2.77万亿美元。根据美国媒体透露，美国政府债务突破30万亿美元的时间较市场预期提前了数年时间，预计2022财年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仍将在3万亿美元左右。

美国政府负债呈现失控状态

在上个世纪，美国政府的负债问题没有引发人们的关注，国际金融市场也没有把美国政府的负债当作一个风险因素，原因在于，当时美国政府的负债规模十分有限，特别是美国经济在上世纪下半叶表现亮眼，不仅美国政府宣称，美国的债务问题将随着美国经济的发展与繁荣而逐渐得到解决，而且，国际社会也普遍认同美国政府的这一宣示，认为美国政府的负债不是问题，国际金融市场甚至将美国国债当作最具保值增值潜力的优质资产。事实上，在克林顿政府时代，美国政府曾一度消灭了负债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财政盈余，美国政府的这一表现进一步强化了国际社会对美国政府负债的上述认识。

然而，时过境迁，自2008年美国爆发金融海啸以来，为了挽救自身的金融体系和市场信誉，美国政府利用美元的国际硬通货地位，大肆开动印钞机向市场释放了数以万亿计的美元资金，而具体的操作手段就是依靠美国政府的发债来筹措资金。美国此举虽然挽救了自身的金融体系，但却令美元的国际信誉一度发生动摇，美元曾出现大幅贬值和剧烈波动，国际社会和国际金融市场也开始对美国政府的负债产生负面评价和看法。但总的来说，2008年之后美元出现的贬值以及美国政府负债的大量增加并没有明显影响国际社会、国际资本市场对美国、美元和美债的态度。

金融海啸爆发之后，美国经济遭受重创，长期处于低迷徘徊不前的状态，虽然美国政府不断玩弄加息、缩表等花招，但美国经济表现始终没有大的起色，特别是特朗普政府上台以来，美国政府打着美国优先的口号，在全世界到处搞制裁和退群，搞逆全球化和所谓的脱钩操作，不仅严重破坏了国际经济秩序，而且也将美国自身陷于不义和孤立之中，从而令美国经济雪上加霜。2020年以来，为了应对新冠疫情所带来的影响，无论特朗普政府还是拜登政府，在手中无粮的背景下，大肆举债搞纾困，拜登政府甚至还要举债搞基建，结果债务规模不断快速堆积，以致于在中国虎年春节期间美国政府的债务总量已经累积到高达30万亿美元的天量规模。

近两年来，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都高达3万亿美元左右，这些赤字都必须通过美国政府的举债来解决，如此庞大的赤字和负债如果建基于繁荣昌盛的美国经济，那还有缓解或者减少的希望，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实体经济严重空心化的美国经济正每况愈下，以至于美国只剩下印钞这唯一的挽救经济的手段，然而，印钞是不可持续的，印的钞票越多，就越会失去国际社会和国际金融市场对美元的信任，最终的恶果都将由美国自己来承担。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美国政府的债务问题已经处于失控状态，一方面，美国的财政开支居高不下，而且还有持续扩大的趋势，另一方面，美国经济前景渺茫财政收入捉襟见肘，令到美国政府的债务问题陷入恶性循环之中。从美国政府和美国国会的表现来看，迄今为止，美国政府和美国国会对于债务问题几乎是束手无策，只等美债爆煲那一天的到来。

如今，美国政府的负债正陷入一个“庞氏骗局”恶性循环之中，也就是借新债还旧债，而且旧债越积越大，新债越借越难，一旦新债规模无法应付旧债偿还和美国政府不断扩大的开支，那么，债务资金链就会出现断裂，届时，将出现难以想象的灾难性后果，不仅美国企业和美国老百姓持有的近23万亿美元的国债因无法及时偿付而可能引发美国政治内乱，此外，世界不少国家和地区官方持有的6万多亿美元债也将因为无法得到及时偿付而引发国际纠纷，并令美元信誉一落千丈成为“烫山芋”，与此同时，美国政府部门因为没有足够开支而可能陷入大规模停摆，美国政府的运作将面临巨大掣肘和严峻挑战。

美国加息陷入两难抉择

2021年对美国来说是一个大通胀之年，在2021年年中，面对快速蹿升的通胀率，无论美国官方还是民间经济学者，都一致预判美国的通胀将是暂时性的、可控的，并且到2021年年底将出现回落。然而，美国不断狂飙的通胀一次次惊掉美国官员的下巴，而且在2021年年终，美国的通货膨胀率高达7%，创出四十年来的新高。面对此情此景，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不得不承认，美国正面临长期高通胀的压力和威胁，而且，在2021年年底美联储的议息会后，鲍威尔还公开向市场喊话，为了遏止美国持续不断上升的通货膨胀，2022年美联储有可能加息2—3次。之后，美媒更传出，美联储2022年有可能加息3—5次。

本来，作为美国的中央银行，美联储依据美国的经济表现祭出货币政策工具无论加息还是减息，都是十分正常的调控措施，然而，当下的美国要加息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适得其反。

众所周知，引发美国通胀的原因错综复杂，除了美国政府开动印钞机，释放了天量的资金外，还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美国政府向美国最大的消费品供应方中国输美的几千亿产品征收了高达20%—25%的关税，据美媒报道，这些额外征收的高额关税近九成转嫁到了美国消费者头上，成为助推美国通胀的一个重要因素；二是美国国内的供应链出现断裂导致许多货物无法及时供应市场，这是由于美国运输等领域的劳工短缺引起的，而美国出现劳工短缺的诱因又是美国政府发放优厚福利，让很多人上班与不上班所获得的收入相差无几，导致很多美国工人宁愿呆在家。显而易见，引发美国大通胀的后两个原因是政治和社会因素，根本无法通过加息来进行解决。

还必须看到，加息的目的是回笼市场资金，正常情况下，加息力度越大，回笼资金的效果就越明显。然而，如今的美国加息却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依照目前美国经济的表现以及美国政府手中无粮的现状，美国政府所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可以断定，美国政府不会停止印钞和继续举债，充其量为了配合美联储加息只会暂时放缓印钞速度和举债规模，也就是美联储所说的缩减资产负债表。然而，只要美国政府仍在继续举债，仍在继续印钞，那么，加息的效果就会在很大程度上被印钞所抵销，抑制通胀的目标也将难以实现。

更令美联储头痛的是，加息措施有可能达不到抑制通胀目的，反而伤了美国股市，不仅令美国金融市场更加动荡不安，甚至会得罪很多美国资本家和美国老百姓。从特朗普上台之后他对美国股市呵护有加的表现可以看出，美国股市对美国企业和美国老百姓有多么的重要。有分析指，美国股市是美国企业和美国中产阶级的身家所在，这意味着，美股涨则美国企业和美国中产阶级就有钱可赚，产生财富效应，而美股跌则美国企业和美国中产阶级就会亏钱，如果美股出现长时间大跌，那将导致美国企业和美国中产阶级陷入财政困境。美联储如果祭出加息措施甚至进行多次加息，那么，美国的通胀可能没有被压下去，却可能触发美国股市出现暴跌。如此，美联储的加息措施不仅没有如其所愿抑制住美国的通胀，反而会得罪美国的工商界和中产阶级，并引发严重的政治与社会对抗。

美元国际地位面临空前挑战

2022年2月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亲赴北京参加第二十四届冬季奥运会，期间，中国与俄罗斯签署了一系列合作协议，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中俄能源合作，所涉时间长达三十年之久，而且能源交易金额多达4000亿美元之巨，更令人震惊的是，如此庞大的中俄能源交易将全部采用欧元结算。以前，中俄之间的贸易以美元结算为主，如今，俄罗斯不仅将美元剔除出俄罗斯的国家储备货币体系，而且，在中俄能源交易中也开始全面“去美元化”，转而采用欧元结算。

美国虽然仍然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但其国际影响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尤其在国际贸易领域以及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等方面中国已经取代美国成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国家。然而，美国为了显示自身的霸主地位，凭借美元的国际货币霸权地位在全世界到处搞制裁、搞封杀，其结果，在伤害了制裁对象的同时，也戕害到美国自身，尤其美元更是首当其冲。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最新发布的“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数据显示，2021年第三季度，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继续下降至26年的低点。早在2020年10月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曾公布，欧元在当月的全球支付占比达到37.82%，首次反超美元的37.64%。此后，在全球支付货币的排名榜上，欧元与美元一直不相上下，互有输赢。

更令美元压力倍增的是，近年来，在全世界已经形成了一股“去美元化”浪潮，甚至有分析指，全世界正在形成一个“去美元化”联盟，俄罗斯、伊朗、委内瑞拉、朝鲜等国家和地区都是这个“去美元化”联盟的骨干成员。从目前的演变趋势来看，由于美国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全球“去美元化”浪潮和“去美元化”联盟有日益扩大的势头。不仅被美国制裁的国家和地区想方设法抛弃美元结算，剔除美元储备，即便美国的盟友如德国等欧盟国家，也在悄悄规避美元，特别是欧盟已经与伊朗之间建立起了独立的石油交易结算机制，完全规避了美元结算。中国作为新崛起的大国，不仅早在2012年开始建设人民币国际清算系统CIPS，而且在2013年成立了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并于2018年初正式起动了以人民币为结算货币的石油期货市场，石油人民币的横空出世无疑是石油美元噩耗，作为美元霸权重要支撑的石油美元从此迎来挑战者。

中俄能源交易采用欧元结算无论对欧元区还是对中俄两国都有正面意义，特别对欧元来说，将极大提升欧元的国际地位，增加了欧元挑战美元的底气和实力。众所周知，欧元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是美元霸权的挑战者，并曾一度有赶超美元的势头，但在美国的各种阴谋和打压之下，欧元终究没能实现对美元的超越，这也是欧元区各国的一大遗憾。然而，将欧元做大做强甚至超越美元始终是欧元区各国念兹在兹的一致心愿，如今，欧元获得中俄在能源交易领域的结算加持，将是欧元区各国求之不得的事情，有了中俄的支持必将大大提升欧元挑战美元的底气，即使短期内欧元无法超越美元，但欧元对美元所带来的竞争压力肯定有增无减，美元独霸世界的好日子越来越少了。

综观世界经济的变化与全球金融的变迁，中国取代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只是时间问题，虽然人民币短期内还无法与美元霸权地位相提并论，但随着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推进，在诸如石油人民币市场、国际贸易结算等局部领域，人民币将有能力比肩美元；欧元区经济虽然与美国经济大同小异，欧元也一时无法与美元相匹敌，但如果此次中俄能源交易采用欧元结算的做法能够在世界形成示范效应，那么，欧元将能够得到越来越大的支持，与此同时，美元的霸权必将江河日下，现时国际货币体系之中美元一币独霸的格局正在逐渐被改写。国际经济实力对比与国际金融体系格局的变化，将是不以美国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

作者：颜安生 系香港《经济导报》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