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万安的质询像一面照妖镜，照出苏贞昌身为“最高行政首长”，对人民受停电之苦无感，对人民如此关切的问题不但束手无策，而且还老羞成怒

3月3日上午9时，台湾各地发生无预警的大规模停电，共有549万户受到影响，部分地区到晚间才恢复供电。这次停电，除了造成民生不便之外，半导体、光电、苹果供应链、石化、钢铁等产业严重受创，估计损失超过新台币一百亿元。这是蔡英文执政六年来第四次大停电。

3月11日，国民党“立委”蒋万安针对这起停电事件，在“立法院”质询“行政院长”苏贞昌，强烈要求苏贞昌承诺未来一年不停电。苏贞昌痛批蒋万安为了选举在议场表演，并反讥他说：“你祖父说要反攻大陆，到现在还没有反攻大陆，台湾人为了你老祖父的承诺，付出多少代价。”3月12日更说，蒋万安是“街头小混混”，自己忍无可忍；又说他一向是“你敬我一分，我回敬你三分”，言下之意是蒋万安的质询是对他不敬。

蒋万安对于苏贞昌的响应表示：“继续口出恶言人身攻击，这是没有肩膀的阁揆”；他同时强调，“国会议员”基于职责，在“国会”殿堂反映人民心声、强力监督及质询政府，这是天经地义。

纯粹从这次质询双方的言词表现，苏贞昌几近狂人呓语，而蒋万安则是反映人民真正关心的事，论述中规中矩。蒋万安要求苏贞昌“承诺未来一年不停电”，这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不停电”绝对是人民在乎、而且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保证的事。苏贞昌可以回答：“很难保证不停电，因为造成停电的因素实在太多，有些超出人力所能控制，我们只能尽力做到不停电，但无法保证；如果我现在说我保证，你也可能不相信。”

但是苏贞昌却用“你祖父承诺反攻大陆，却没有做到”来响应，这明显犯了逻辑的谬误，因为蒋万安的祖父承诺“反攻大陆”与苏贞昌承诺不停电，不只是两件事，而且前者的难度和后者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从“反攻大陆的承诺做不到”这个事实，逻辑上无法推出“不停电的承诺做不到”这样的结论，就像“一个人从篮球场中线投不进球”，不能推出“他在罚球在线也投不进球”一样。

苏贞昌在“立法院”殿堂面对蒋万安的质询，不只实问虚答，而且遣词用字充满情绪化，明显有失风度；事实上，苏贞昌从政以来给人的观感是标准的“恶律师性格”，不只伶牙俐嘴、得理不饶人，而且骂人尖酸刻薄，这样的人不可能人家敬他一分、他以三分回敬。而许多与他有亲身接触的人，更觉得他的官威很大、僚气十足。简单地说，苏贞昌绝对不是一个厚道的人。这样的人、这样的言行在日常生活展现也就罢了，但是呈现在象征“向人民负责”的“最高”民意单位，不只失格，而且是民主政治一个极不良的示范；更严重的是，这件事显示出一个政坛老手对民主政治的体制却是如此轻率、甚至是无知。

民主政治的特点是“法治”取代“人治”，所以“依法行政”“尊重体制”是民主社会的核心精神。在台湾的体制中，“立法院”代表人民，它存在的目的就是监督握有执行政策权力的“行政院”，所以“立法委员”即使用严厉的语气监督行政官员，虽然不妥但是可以接受，因为两者的立场类似“主人”对“仆人”，所以蒋万安的质询真的是“天经地义”。相反的，苏贞昌的“反质询”、以及对蒋万安的态度就显得离谱，因为“仆人”对“主人”咆哮，这不只是忤逆，根本是背离民主政治的运作逻辑。

理论上，民主社会所有公权力的来源都是经过人民的授权，因此握有行政权力的官员接受代表人民的“立法委员”的质询，就是对人民负责任的一种表现，所以态度应该是谦卑、虚心受教。而拥有“立法委员”这个职位的人，不论是国民党或民进党籍，理论上都应该站在人民的角度监督行政部门，这是民主政治“分权”“监督制衡”的基本精神。

然而在实践上，民进党的“立法委员”不只没有扮演“代表人民监督政府”的角色，还俨然成为“行政院”的橡皮图章，因此民进党的“立委”作为“民意代表”已经明显失职。但是更糟糕的是苏贞昌在“立法院”颐指气使的模样，他浑然不觉站在备询台上，等于面对“人民”，这是民主政治相当严肃的一刻，事实上行政官员只有在这个场所，人民的代表才有机会代替人民质问：人民托付给他们的权力如何使用、使用得是否恰当。一个自称理解民主、重视民主的“行政首长”，以如此轻蔑的态度、傲慢的口气对待“立委”的质问，这是不尊重体制，也彰显他对民主政治的无知——再回到前面的比喻，仆人可以质询主人、可以用这种态度和语气对主人说话吗？

如果“立法委员”在“最高民意机关”胡闹，或质询的内容是幼稚、无聊的，这是“立法委员”自甘堕落、对不起选民所托，下次选举应该被人民用选票淘汰；面对无理取闹的“立委”，如果行政官员一笑置之是可以理解的。但蒋万安要求苏贞昌承诺的，却是攸关全台湾人民、不分蓝绿的供电稳定性问题，任何负责任的官员都必须严肃面对，岂能用嘲讽、谩骂响应？

从民进党执政这些年许多知法玩法、民粹取向的作为，尤其是培养和指挥网军带风向、扭曲事实、打击异己，似乎显示他们心目中所谓“民主”的精髓根本不是一套体制，只是一个口号，或是夺权、斗争、满足私利的一套骗术。俗话说：“当家的不闹事”，但是已经握有“执政权”的民进党仍然到处煽风点火、兴风作浪，也许他们对自由主义式民主(liberal democracy)普遍无知，应该是最好的解释。从这个角度来看，苏贞昌在“立法院”逞口舌之能、反客为主、视人民的代表如无物，也就不难理解了。

蒋万安的质询像一面照妖镜，照出苏贞昌身为“最高行政首长”，对人民受停电之苦无感，对人民如此关切的问题不但束手无策，而且还老羞成怒；套用马英九的一句话：这不是政客，什么才是政客！

作者：林火旺 系台湾大学哲学系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