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漫步于西方国家的墓园，市镇通常就围绕着墓园，如一波波涟漪般扩展开来。墓园如同花园，里面绿草如茵，树木高耸，石棺和墓碑静静地留驻在那里，毫无阴森恐怖的感觉。但是，到大教堂的墓园踏足，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体验，尤其是第一次来到了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斯大教堂。

圣安德鲁斯是中世纪苏格兰王国的宗教首都，位于苏格兰东部，三面环海、东临北海，是苏格兰境内风景最美的海滨城镇之一。千余年来，圣安德鲁斯小镇一直是主教和帝王、圣人、烈士、学生和游人的聚集地。圣安德鲁斯的名字来源于圣徒安德鲁（Andrew），圣安德鲁（St.Andrew）是苏格兰的守护神，同时也是希腊、俄罗斯和罗马尼亚的守护神。在中译本《圣经》中，圣安德鲁被称为安德列，他是耶稣的12使徒之一，也是圣徒彼得的兄弟。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后，安德鲁游走欧洲四处传教，在希腊佩特雷（Patras）受到罗马教徒迫害，罗马当局判处安德鲁死刑，也要与耶稣一样钉死在十字架上。不过安德鲁请求，不要以耶稣同样的姿势钉死。他的请求得到批准，钉死他的十字架变成了X形。

圣安德鲁死后，修道士圣雷格拉斯将他的遗骸带回苏格兰，埋在东海岸，这个埋葬地就是圣安德鲁城和圣安德鲁教堂目前所在地。安德鲁死后300年，君士坦丁大帝希望把他的遗骨移到君士坦丁堡，不过传教士圣雷格拉斯告诉君士坦丁，说大帝天使托梦给他，如果把圣安德鲁的遗骨安葬在最接近世界尽头的地方，就可以得到上帝的保佑。因此，圣安德鲁的遗骨得以继续安放在这个被罗马人认为最接近世界尽头的地方。因为圣安德鲁斯是港口城市，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北海，站在这里瞬间就会明白，为什么罗马人会认为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

传说公元832年撒克逊人袭击苏格兰，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向上天祈祷，请求得到圣安德鲁的保护。他们仰望蓝天，发现一些云的造型怪异，看起来像是由白色雾气组成的X形，与当初安德鲁被钉死的X形十字架相同。在这些焦虑不安的观望者看来，这是成功的预兆和圣人显灵。他们备受鼓舞，勇气百倍地投入战斗，终于打败了敌人。胜利之后，他们便将这种蓝天白云陪衬的圣安德鲁十字架作为徽记，苏格兰国旗由此诞生。此后，苏格兰所称的国庆日也叫圣安德鲁节（St,.Andrew’s Day）。苏格兰人永远记着他们的守护神圣安德鲁，就如同旗帜上的拉丁文所写：Andrea Scotis Dux Eesto Compatriotis(圣安德鲁是所有苏格兰同胞的领袖)。

死后的圣安德鲁被安葬在圣安德鲁斯大教堂的主塔楼里。当年被誉为“苏格兰最伟大建筑”的圣安德鲁斯大教堂已历千年风雨，它始建于1160年，是当时苏格兰最大的教堂，但直到1318年这里才开始举行祭祀仪式，此后成为这个宗教首都的朝拜中心。1559年，在英国宗教改革运动的乱局中，它被洗劫一空。如今的大教堂已是一片残垣,圣安德鲁的遗骸也早已不知所在,只有那哥特式的主塔楼依旧孤独地指向天空，如同一座巨大的牌坊矗立在海边，但隐约中仍能感受到它曾经的恢弘与壮丽，吸引著众多游客前来参观。

教堂废墟两个塔尖的大门现在已成为圣安德鲁的标志性建筑，同样成为地标的还有旁边的圣鲁斯塔（St Rule\’s Tower）。这座塔建于1127年，目的是存放圣安德鲁的遗骨。这里的墓地只有贵族才能进入，据说最早的墓主已经在这里安睡600多年了。因为圣安德鲁斯是高尔夫发源地，墓地里也埋葬了几位高尔夫名家。现在教堂遗址得到苏格兰文物局的特殊保护，大教堂博物馆里存放著中世纪早期和晚期的雕刻，包括皮克特时代的圣安德鲁斯石棺，还有在教堂遗址中发现的凯尔特十字架和墓碑。
在大教堂的残垣断壁中漫步，砖墙之上是篆刻了几百年的文字,清晰而触动人心，忽然一句话涌上心头：“你在盖棺定论时希望听到的对你的评价，才是你这辈子最想要，也是这辈子最值得去追寻的东西。”在山崖边的大教堂遗址，北海之风轻拂，面对眼前默默注视你的无数亡灵，一首歌在我耳边响起：

《墓中人语》
哦，Danny Boy，
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
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
你，你天涯远引，
而我，我在此长埋。
当草原尽夏，
当雪地全白。
任晴空万里，
任四处阴霾。

请把我找到，找到，
寻我遗骸。
即令你足音轻轻，在我上面，
仍触我孤坟感应，甜蜜温暖，
……

作者：龚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