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以来，意大利经济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欧元的使用，给这个国家带来的经济效应，似乎是有百患而无一利：国民的平均收入甚至低于15年前。今夏去意大利度假，时刻感受到当地人的慵懒和无奈。行业的疲软，生产力和工作效率的低下，触目惊心。意大利的内需市场，显然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人们愿意把意大利的经济萧条归罪于黑手党、改革不力和官僚腐败。的确，黑手党的猖獗，政府的频繁换届，公益领域的贪腐，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眼下欧盟之于意大利，利大还是弊大？如果说传统的意大利有古罗马余威，那么眼下的意大利着实不容易。除了欧元经济的困惑，近两年意大利还要面对难民大军，在第一线独挑大梁。欧盟内部就难民问题的吵闹，对成员国难民名额摊派的歧见，东欧一些国家的闭关，北非一些难民国的不合作，都让意大利焦头烂额。

今夏在意大利时，曾品着一杯清咖读报，发现意大利几个党派为了明年大选而争取拉票的一大策略，就是反对欧元。据花旗银行的一份民意调查报告显示，约三分之二的意大利选民愿意离开欧元区，认为欧元及其危机是意大利经济的克星，是多年以来意大利老百姓渐趋贫穷的罪魁祸首。

对于欧元敌意，如果不去意大利的超市仔细打量，笔者或许会义正词严，继续拿意大利政府开刀，为欧元说话。但仔细打量后，笔者有一种心痛：那些新鲜上市的意大利本地瓜果蔬菜，比如水蜜桃、西瓜、苹果、梨、西兰花、肉椒、土豆和玉米等，零售价便宜得令人瞠目结舌。而笔者生活的奥地利，其超市出售产自意大利的同样货物，价格要贵一倍左右。要知道，欧盟国家之间是零关税的。

笔者所去的意大利北部，松林成片，尤其是火炬松，云冠华盖，美不胜收。最美的，还有它们四处散落的无数松子。剥开来品尝，松子肉细嫩鲜美，是不可多得的上品。于是去商店四处寻找，希望能买上一两公斤。然而，除了一两家店裡有小包装（75克至95克不等）出售，根本买不到大包装。询问当地一位商界人士，他摇头感慨：你们买不到的，本地松子！因为都出口到别的国家，赚大钱去了。掐指一算，那些松子在本地的小包装价格约60欧元一公斤，而到了奥地利市场，价格即刻上浮至110欧元一公斤。

出口业正在成为意大利经济持平的救命稻草，而其代价是意大利老百姓的贫穷和省吃俭用、文教产业的拨款锐减和公共基建的停滞不前等。意大利报纸称，意大利2017年的经济增长率达到1.5%，这个数字超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预测的1%，但与欧盟的2.2%平均值相比，差距不言而喻。

意大利如何自救？最近，曾四次任意大利总理、意大利前进党党魁贝卢斯科尼在接受意大利报纸Libero Quotidiano时放言，意大利应有与欧元平行运作的货币，以帮助意大利一蹶不振的经济。此话一出，金融投资界即刻反应，更加关注起前进党的势头。然而，平行货币并不现实，因为欧盟委员会绝不可能允许其存在。倒是另一种可能性理应更抓眼球，即税金优惠券。这也是前进党的主意，并且得到了左派支持。

所谓税金优惠券，即国家政府颁发给企业和个人的一种抵用券，企业可以用它来缴纳原本以欧元结算的税金，个人甚至可以在餐馆用它来买单。税金优惠券的诱人之处，是国家财政账面上的持平（欧盟对成员国的债务有十分严格的上限）。这样一来，“省下”的钱可以挖出来去搞基建，比如发展学校，兴修铁路和街道等。至少，经济转起来了。

关键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治标不治本的措施，最终还是要让经济恶性循环，陷入通货膨胀的深渊。当年美国次贷危机时，加利福尼亚州就于2009年实施过平行货币，或者说债务抵押券。2015年，欧洲中央银行也曾试着让希腊政府发放优惠券，尤其是给公务员。但最后，都无济于事。

意大利如何自救，笔者无解。这或许是欧元区的一个悖论，因为各国国情不同。当一个国家的劳工教育程度低下，就业机制和培训系统不健全，而且不注重扶贫，却又必须捆绑于欧元区的标准，那么这个国家的经济是否反而倍受羁绊，失去了市场自由？或许，这也是意大利人的一个悖论，要明白马基雅维利所谓君主必须人性与兽性兼备，才能长治久安的理论，明白贝卢斯科尼为何“东方不败”，才能明白意大利的民族心态。
文：本刊特约撰稿人 常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