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国家的发展经验表明，一国的大学科研能力和国际地位直接影响其产业、经济的国际竞争力。然而，过去20多年，由于财政困难，日本大学面临的研究经费不足、年轻研究人员待遇低下、研究成果减少、国际排名下降等问题日益严峻。为了改善主要大学的研究环境，2021年日本政府决定设立10万亿日元（约5000亿人民币）的大学基金，其运营收益专门用于支援若干所“国际卓越研究大学”的发展。

2022年11月，日本国会正式通过了《关于国际卓越研究大学的研究和研究成果利用体制强化的法律》。同年12月，文部省发布了“国际卓越研究大学”公募纲要。成功入选的大学每年可从大学基金运用收益中获得100亿日元（约5亿人民币）左右资助，最长25年。至公募申请截止日的2023年3月末，10所名校（8所国立大学和2所私立大学）提出了申请。

为了保证评选的公正性和权威性，2023年4月，文部省正式设置了“国际卓越研究大学认定专家委员会”。10位委员来自国内外，包括著名学者、原大学校长、一流企业高管等。评审过程包括书面审查、咨询国内外各领域专家、现地考察对话、审议表决。评价基准主要有三：（1）是否具有开创国际性卓越研究的实力；（2）是否具有积极且可行的事业和财务战略；（3）是否具有自律和职责明确的管理体制。

2023年6月下旬，第一轮评审结果揭晓：7校被淘汰，东京大学、京都大学、东北大学进入第二轮。在日本800多所大学中，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无论是在科研实绩上（获诺贝尔奖的校友人数、研究领域的国际大学排名等），还是在入学难度上，长期位列日本前二。因此，十校中取三，东大和京大几乎无悬念。而谁是老三，反而更引人关注。因为，和中国一样，日本国内自认前三的大学也有多所。比如，工学和医学实力强劲的大阪大学、获诺贝尔奖的校友人数仅次于东大和京大的名古屋大学、刚由日本最强工科校东京工业大学和国立东京医科齿科大学合并而成的东京科学大学、在日本社会综合影响力名列前茅的早稻田大学和庆应大学（私立双雄）、日本7所老牌国立大学（原帝国大学）中建校第三早的东北大学（中国文豪鲁迅和数学家苏步青留日时的母校），均各有特色、难分高低。在许多人看来，10强竞争中，东北大学能成功进入第二轮，已经是不小的胜利。

但是，东北大学没有停止前进。9月1日，文部省公布了最终评审结果：东京大学、京都大学双双落选，东北大学成为唯一入选大学（尚需补足一些制度建设方面的条件。满足条件后即可获得基金资助）。这一出乎意料的结果引起日本全国热议，主要意见可分为以下几类。

评选结果支持派。支持派认为：本次评选信息透明、过程公正，评审委员会不拘泥于各校过去科研实绩和排名、更看重未来的发展计划和改革。东北大学之所以能够胜出，除了该校雄厚的科研基础，还归功于该校创建国际卓越研究大学的强烈意欲和已在实施的各种改革措施（比如大力推进国际化教育、建设多种有特色的国际性研究机构、加强产学官连携等）。东北大学入选第一所国际卓越研究大学，有助于打破日本国内传统序列，刺激大学间竞争。

评选结果质疑派。质疑派认为：虽然评审标准公开，但在评价过去的科研实绩、现在的发展计划和今后的预期成果时，权重不明，评价方式也欠透明。其结果是，潜心研究的大学在评审时可能不如事业计划有吸引力的大学。

评选制度否定派。否定派的批评来自不同角度。许多没有资格参选的中小型大学担忧“国际卓越研究大学”制度会导致大学间发展差距人为扩大，对于那些在个别领域具有国际领先潜力的特色大学很不公平；而主要大学中不少学者则担忧政府主导的评选制度会干扰学术自由。京都大学某教职员协会一直在网上呼吁抵制参加“国际卓越研究大学”评选；此外，不少经济学者认为在日本过去的经济发展过程中，政府主导的产业政策的贡献远不及重视自由竞争的制度建设，这种教育版的产业政策很可能不会带来期待的结果。

尽管存在各种批评和质疑，开弓没有回头箭。日本文部省宣布，2024年6月将开始第二次国际卓越大学评选。入选大学的数量、资助强度，将根据大学基金运营收益状况等决定。“国际卓越研究大学”制度能否促进日本名校再现辉煌或更上一层楼？值得长期关注。

作者：戴二彪 系日本 亚洲成长研究所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