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伦的政治智慧

2022-03-14 14:31评论关闭Views: 8

linhuowang

以目前朱立伦的民间声望、以及三连败所造成的社会形象,他只有一个机会找回尊严:彻底放弃2024的“总统梦”

朱立伦去年十月重新接掌国民党主席的职位,虽然在甫上任时罢免 “立委”陈柏惟一役获胜,但紧接着的四项“公投”、台中第二选区“立委”补选、以及罢免“立委”林昶佐,却是三连败。尤其在1月9日台中、万华双输当晚,朱立伦居然神隐,只让文传会主委面对媒体发表失败谈话;党内反弹声浪爆表。虽然隔天出面表示愿意为失败负全责,但对于如何负责完全不置一词,因此党内要求他下台负责的声音此起彼落。

朱立伦到底该不该下台负责?国民党原主席马英九在1月15日面对媒体时表示,朱立伦应该检讨但不必下台。朱立伦如果辞职下台,以当前台面上可能的人选来看,谁接任党主席可以让国民党起死回生?答案并不乐观。目前国民党党内是前所未有的低气压,支持者脸上明显写着:失望、伤心、无助、悲观。许多政治评论者铁口直断,认为国民党的未来已经看不到希望;在这个当口,考验的是朱立伦的政治智慧。

“民进党明明越来越背离民主的精神、往独裁的方向靠拢,但是他们的民意支持度仍然远远压过国民党,为什么?”最近一些蓝营的朋友请教我这样的问题。

我的回答很简单:“对中间选民而言,软弱无力的国民党相较于斗争性强的民进党,前者更缺乏魅力。”如果从两党成员的成长背景,强弱立判:民进党从街头运动起家,能在政治上冒出头的民进党党员,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不只能言善辩,而且论政议题也比较能抓住民心。国民党长期执政,有些人只要能迎合上面的旨意,就可以平步青云,因此吃苦耐劳、在逆境中反败为胜并不是典型国民党政治人物的强项,所以战斗力弱是他们的通病。这样的政党体质一旦失去政权,想要重新“打”回天下,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怎么办?等民进党腐化到被人民唾弃?但是如果国民党继续边缘化、找不到振衰起敝的良方,即使等到台湾社会民心思变,政党轮替的结果也不一定轮回国民党。因此正值党内士气涣散、失败主义弥漫,朱立伦的政治判断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朱立伦和马英九相似,从政的路虽然有些颠簸,但大致来说一帆风顺;而且他们都就读台湾最好的高中、大学,最后也都获得美国名校的博士学位,虽然表面上做人并不高傲,但其实自视甚高,所以有某种程度的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这些特质是我与他们交往的亲身经验,也因为这些特质,造成他们亲和力不足、不容易与人推心置腹。马英九执政八年,不但自己的声望跌到谷底,也拖累国民党的民意支持度至今难以翻身;朱立伦在面对执政不佳的民进党,却仍然一再失败。归根究底,这两个人的通病是:用人不当、听不进他们不喜欢的话。

从1998年马英九参选台北市长到2008年他当选“总统”,我担任他的“幕僚”超过十年。作为一名知识分子,我关心的是社会、人民,而不是某一个特定的政治人物,所以马英九当红时,我提出不少他不喜欢、但我认为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建言,最后有如空谷跫音。朱立伦去年参选国民党主席时,希望我帮他看一下写给全体党员的一封信,看完后,我告诉他,这封信把“朱立伦”三个字换成任何一个名字,都不会有违和感;也就是说这是一篇没有个人特色的信,对我而言就是唱高调、呼口号。朱立伦听了我的评论,就请我帮他重写。我写的方式是以他个人做过让党员不满的事,像“换柱”,用意是自我检讨、重新出发。但是最后他还是用他原来那封四平八稳、一点也不感人的信。一个人不敢面对自己、不敢面对自己犯过的错误,如果不是自我感觉良好,就是过度骄傲。

一个人如果觉得自己聪明,很难真正听进不同的声音,用人也会局限在那些乖巧、听话者,最后变成“一个脑袋治国”,因为所有的幕僚都不敢仵逆主子,不是顺水推舟、就是唯命是从;而主子在这样氛围下,久而久之,觉得自己的决定就是对的,因为旁边的人永远都说他是对的。在一个人民普遍顺从权威的威权体制,一个脑袋治国也许可行;但是在台湾这样自由多元的社会,只用一个人的脑袋思维去应付复杂多样的社会环境,当然是不足的。朱立伦目前党内的人事布局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朱立伦去年重新担任主席之后,启用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担任文传会主委,他得意地告诉社会,他重用年轻人;殊不知文传会是党的喉舌,要胜任这样的职位不是年轻就好,如果没有一定的政治历练和学养,很难说服社会、争取民心。朱立伦知道国民党需要得到青年人的支持,但并不是“年轻”就对年轻人有吸引力,事实上台积电的张忠谋、鸿海的郭台铭年纪都七老八十,却是年轻人肯定的对象。“重用年轻人就可以吸引年轻选票”,这是什么逻辑?这样的思维显示朱立伦尽管聪明,却缺乏政治智慧;比较合理的用人逻辑是:“重用对年轻人有说服力、年轻人肯定的人,对年轻选票才有吸引力”。

更糟糕的是,这位年轻的文传会主委本来就是朱立伦的秘书,从这个用人态度,凸显朱立伦不是“用人唯才”,而是“用人唯亲”。国民党内本来就存在许多山头,党主席如果能够整合党内各方人马,才可能真正团结一心,而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在聘任干部时,把各方势力的优秀人才都纳入,这样的党主席才能坐稳“共主”的位子。然而朱立伦晋用的人,不是他原来的亲信,就是过去旧属,等于他自己的圈圈并没有扩大。这样的用人原则,各山头如何可能真心团结在他的号令下?

如果一个领导人不能广纳贤才:因为怕功高震主,所以不敢重用比自己精明、厉害的人;因为只想听好话,所以不敢重用直言无讳的人,这样的领导人想要成就千秋大业、建立事功,除非有绝佳的运气,否则难如登天。即使是自由民主社会,魏征之于唐太宗,仍然是所有政治人物都应该深思的课题。

以目前朱立伦的民间声望、以及三连败所造成的社会形象,他只有一个机会找回尊严:彻底放弃2024的“总统梦”,全心放在“如何让国民党找回民心”这个目标上。所谓“利令智昏”,一个人一旦“无私”,自然比较理性、客观、灵台清明,“无私无我”就是“智慧”的最佳活水源头。其实做一个令人尊敬的党主席,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当然,这一切就看朱立伦有没有这样的政治智慧!

 

作者:林火旺 系台湾大学哲学系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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