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拜登政府在美国当政，一些政策倾向值得我们注意，因为它们可能产生巨大的外溢效应。未来一段时间，这些政策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值得我们密切关注。

新任财政部长耶伦在国会作证时说，拜登倾向于取消特朗普政府为富人与企业减税的政策，恢复一些税收，以对付疫情造成的更大财政开支。耶伦还谈到要恢复政府对一些公共领域的投资，扩大对技术创新的支持，这些都需要更多的财政开支，恢复税收才能有更加平衡的公共财政。

耶伦还说，美国政府将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框架内与其他国家展开谈判，争取大家都恢复征税，避免全球上演为跨国公司减税的大战，避免各国都没有底线的竞争。她声明，加税与阻止无底线的竞争，是为了城市与农村的劳动阶层争得更好的机会与收入。换句话说，拜登政府准备迎合民主党左翼力量的诉求，要增加更多的社会福利，给劳工创造更好的工资收入条件。一方面要加税，另一方面要增加社会福利开支与工资成本，两者相加，是典型的国家干预主义。这倒是应了拜登的国家事务安全助理苏利文于去年在《外交政策》杂志上发表文章的观点。他主张抛弃在美国流行了40年的新自由主义，改变美国的经济哲学，不再信奉放任自流的“涓滴”理论，而是要积极干预经济，依靠产业政策来支撑美国的大国竞争战略。

在最近的历史上，美国靠扩大国家干预与苏联搞过两次科技竞争，一次是1950年代后期，苏联首先发射了人造卫星之后，美国与苏联展开了一轮太空技术竞赛。最终美国抢先登上月球，似乎报了一箭之仇。第二次是在里根政府时期，美国搞了“星球大战”计划，带动从航天到通信网络（当今的互联网就是当年技术竞赛的后果之一）的技术开发，苏联的财政在科技竞争中崩溃，苏联瓦解。

美国实行的这两次国家干预主义都产生了巨大的“外溢效应”，导致了国际金融货币体系的两次危机。

肯尼迪政府搞了庞大的太空计划，约翰逊政府又搞了庞大的社会发展计划，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暴增，债务成倍上涨。到1960年代后期，国际投资者担心美国债务增长太快，开始挤兑美元，导致了美元的汇率危机。西欧国家担心美国无法承担它日益增长的债务负担，借助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与黄金挂钩的安排，法国开始把手中的美元现金换成黄金并运回国内。其他西欧国家也开始效仿。美元受到挤兑，1盎司黄金换35美元的固定汇率很快就守不住了。1971年，尼克松总统任上，美国最终决定放弃美元与黄金挂钩的固定汇率，并禁止外国再拿美元到美联储换黄金。美国违约，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美元大幅贬值，手中握有大量美元债务的西欧与日本被“剪了一次羊毛”。此后，全球通货膨胀上扬，全球经济陷入滞胀。

时至1980年代，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致使里根政府的赤字上涨，债务激增。美联储主席沃克尔坚持提高利率对付滞胀，导致美元汇率急速攀升，美国国际收支逆差大幅扩大。1985年，七国集团的财长与央行行长在纽约广场饭店开会，美国逼迫其他国家与美国共同干预市场，人为将美元汇率贬下来，让日元与德国马克大幅升值。这就是著名的“广场协议”。美元大幅贬值后，美国债务缓解。最终还是七国集团的其他成员国又被美国“剪了一次羊毛”，替美国分担了债务负担。日本为了对冲日元汇率大幅上涨对日本制造业出口造成的负面影响，采取了激进的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结果引起了国内的房地产泡沫加金融泡沫，而1990年代初泡沫经济的破裂则让日本陷入了长期衰退。

这一次，美国政府又要搞大规模的国家干预主义来推行“大国竞争”战略了。而这一次的矛头直指中国。新任国务卿布林肯与新任财政部长耶伦在国会作证时，都强调了针对中国的制裁措施。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回美国背负的债务已经堆积如山了。从2000年到2020年，美国联邦债务从6万亿美元膨胀到27.11万亿。美国国债/GDP的比例，1980年为35%，2000年为56%，现在已经达到了138%。在这种债务形势下，美国政府仍然希望继续借债投资。国际投资者会不会担心美国的偿债能力呢？当下，美联储实行零利率并大幅买入债券以提供流动性，这些操作使美债的短期利率非常低。但让金融市场担心的是，只要通货膨胀率一上涨，由市场决定的长期债务利息就会上扬，政府要支付的债务利息就会加重。那时，债务危机就不远了。美国的媒体已经在评论，拜登政府的政策似乎只考虑了燃眉之急，而它们的长期效果却似乎在抵消着这些政策的短期效果。

中国在一段时间内曾是美债最大的持有者，现在也仍然是第二大美债持有者。如果美国加大国家干预主义剑指中国，而中国又是美国债务的最大持有国之一。将来美债危机一旦爆发，中国会不会成为双重受害者？美国财政部长耶伦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表示要用“全部政府”手段对付中国，让中国付出代价。那么，中国会束手就擒吗？

作者:丁一凡 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