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对于特朗普来说，似乎是忙碌而颇有成就的一个月。500亿+2000亿+2000亿美元的超级“摩擦套餐”，将中美关系拖入史上最大的贸易漩涡中。首次特金会终于在新加坡举行，打开了朝鲜半岛局势的新一页。G7峰会上虽然火药味十足，但最终也被特朗普的气场所压制。从商界到政界完成华丽转型的特朗普，如今处处透露出一股“强势总统+霸道总裁”范儿。
贸易战中美双输牌，谁输得更厉害？

6月1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对500亿美元从中国进口商品加征高额关税。随后，中国对等采取加征关税措施。针对中国的报复性反击，特朗普变本加厉，宣布计划对额外20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10%的关税，并威胁说如果中国再次出台对等措施，还将考虑再对2000亿美元中国商品征税。

无论是白宫还是中南海，都明白贸易战是一手中美双输的牌。问题在于，谁会输得更厉害。

从上任后签署第一份总统令退出TPP开始，特朗普实际上就点燃了贸易战的导火索。按特朗普“买美国货，雇美国人”的思路，很难与其他国家达成一致的贸易条件。在全球经济并不是很景气的情况下，各国都需要消费掉本国产能，提高本国的就业率。如果贸易谈判不成，那么贸易战便不可避免。而中国首当其冲，成为特朗普发动贸易战的头号对象。

根据美国商务部的统计，2017年美中贸易逆差达到3752亿美元，创历史新高。从1985年到2017年，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总额为47380亿美元。美国从一个制造业大国变成一个服务型国家，制造业趋于空心化；此消彼长，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中国的外汇储备基本上都是对美贸易顺差所积累下来的，是维持人民币坚挺的最大筹码。特朗普和他的班子认为这是美国当今“最大的政治不正确”。

其实，虽然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已经是美、日、德三国之和，但与美国制造业仍存在巨大差距。美国制造业依然具备全球最强的实力，美国制造业的绝大部分资产仍然在其国内。而且美国还有全世界最大的市场，以及美元在全球金融霸权的垄断地位。

另一方面，美国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中国迄今为止仍未履行当初加入WTO时的承诺。中国从全球化中获得巨大的利益，但却设置贸易壁垒。中国得利于美国主导的经济秩序而崛起，对特朗普来说，是美国最大的威胁。

与美国政府的强硬姿态相比，商界对大规模贸易摩擦表现出忧虑。美国商会主席托马斯•多诺霍发表声明，强烈反对政府对华实施大幅加征关税的决定，主张政府应当与商界合作解决中国相关贸易行为引发的真正和合理的担忧。多诺霍认为，高关税会伤害美国消费者，导致贸易战，对美国经济增长和就业机会产生极其负面的影响。
针对风险隐患，央行成立国际风险跟踪组

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所副所长白明指出，特朗普对华发起贸易战的根本动机在于两点，第一是为了封杀中国高端制造业的发展空间，第二是为了支撑起美国优先的政策，讨好支持自己的选民。

虽然中国目前拥有全世界最多的外汇储备，但如果失去了每年35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仍然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不可承受之重。首先，这对中国的世界工厂地位将是严重冲击，加剧产能过剩，数千万个工作岗位受影响。中国经济对美国市场出口的依赖要远远大于美国经济对中国市场出口的依赖。若贸易战全面开打，南亚、东南亚地区的印度、越南等市场，会填补中国对美出口失去的空间。一旦形成新的产业链，中国将很难再夺回失去的空间。而中国急需的从美国进口的芯片等高科技产品，可替代性却极低。

其次，中国的外汇储备，相当一部分以美国国债的方式存储。因为美元信用的扩张，中国才具备人民币信用扩张的条件和底气。一旦失去每年对美350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基础货币投放就失去了依附之锚。这将加剧中国的金融风险。

中国人民银行近日新成立国际金融风险跟踪组，密切关注中美贸易摩擦、美联储缩表、欧洲民粹主义等多重因素叠加带来的风险隐患。
强势总统 “推特治国” 自我夸耀

“推特治国”原本是舆论对特朗普的戏谑。其独树一帜的个性，语出惊人的言论，引来一些老牌政治家的不屑和批评。例如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就公开批评说：“推特不应该成为外交政策的工具……外交不是一个孩子的游戏，更不是商业交易。”

然而如今公众已经意识到，借助推特治国，特朗普几乎成为几十年来最有权力的美国总统，而且成为当今全世界全球知名度最高的超级IP。

一方面，特朗普可以直接向自己的4500多万推特关注者表达想法，宣讲政策，不用担心被传统媒体篡改扭曲，煽动性的语言也对准了选民的胃口。另一方面，他可以对4500万“粉丝”进行直接的观察、反馈、互动，有效地利用、引导甚至挑起民粹情绪，来形成民意影响力。而在选举体制下，民意影响力几乎可以很快会转化为权力，选票压力导致很少有政客难以与大比例民意抗衡。特朗普借此可以向反对他的议员施压，来推行自己的政策。

特朗普的行事作风与其商人出身有密切关系。他也从来不吝啬炫耀自己的谈判和忽悠能力，他已经出版的几本书，大多在自我夸耀这一点。但特朗普在谈判方面确有一些过人之处。

2017年4月6日，中美元首会晤在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举行。这个庄园就是特朗普谈判和忽悠能力的一个例证。当年，海湖庄园的女主人波斯特去世之后，把这个巨大奢华的庄园捐献给国家，成为总统的冬季白宫。但由于养护费用太高，联邦政府又还给了波斯特的后人。波斯特的后人则希望以2000万美元低价尽快卖掉。特朗普瞅准时机，直接杀价到1500万美元，结果谈僵了。不过特朗普没有放弃。他对外放风说已经购买了庄园附近空地，准备建高楼挡住庄园海景。这让庄园主人更加急于出手，而特朗普则继续杀价。结果最终以800万美元白菜价买下整个庄园。如今庄园已升值超过2.5亿美元。
对华贸易战的三驾马车

特朗普对华贸易战，受到身边鹰派幕僚的重要影响。虽然一年多来特朗普班子走马灯似的换人，但核心团队保持稳定。在与中国的贸易谈判中，商务部长罗斯、贸易谈判代表莱特希泽、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都是站到最前线的关键角色。

81岁高龄的威尔伯•罗斯，是一位比特朗普更资深的商场老狐狸。特朗普团队曾评价罗斯是一名“世界级的谈判专家，可以信赖他在全球经济中成为美国利益的有力辩护者。”罗斯有着40多年的谈判经验，曾在2003年击退了巴菲特，以6.14亿美元的价格买下昔日世界最大的Burlington纺织厂。

罗斯对华态度经历了长期的演变。他从上世纪末就开始在中国做生意。1997年，他投资两家日本汽车零配件公司时，便将工厂设在了劳动成本低廉的中国广东，并对中国高品质的生产能力赞赏有加。他因而判断，中国不仅能生产玩具这样的低附加值产品，也能在高科技产品生产上有更大作为，未来必将由劳动密集型转向技术密集型产业。2003年，罗斯在上海、广州、香港都设立了办公室，为40多家中国工厂代理外销欧美地区的业务。

商人时代的罗斯对于中国贸易战持反对意见。2012年，奥巴马政府宣布成立贸易执行机构对中国的轮胎、太阳能光伏、纺织品等产品进行调查。当时罗斯为中国辩护称，“如果一些事情可以让中国的工作机会减少，这些工作机会也不会回流到美国，而是流向越南、泰国，那些成本最低的国家。工作机会流向美国是不可能的。”

但随着身份的转变，罗斯对中国的看法和态度都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在多个公开场合对中国提出批评。罗斯认为中国经济依赖美国市场，因此双边谈判对美国是有利的，而关税便是谈判的工具之一。

相比罗斯，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和贸易谈判代表莱特希泽更为激进。2016年12月21日，当选总统的特朗普宣布成立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并提名加利福尼亚大学欧文分校经济学和公共政策教授彼得•纳瓦罗担任该委员会主任。这是白宫首次以设立委员会的形式，来优先考虑美国制造业与产业工人，并对美国国防工业的健康发展以及贸易和制造业在国家安全中的作用进行战略性思考。

纳瓦罗的使命就是帮助特朗普政府制定缩减贸易逆差、促进经济增长和阻止就业岗位流向海外的贸易政策。这也是今次中美贸易战的核心。纳瓦罗写过一本书叫《Death By China》，从书名中就可以清楚看出其立场，他极力倡导里根当年对苏联的遏制，主张以类似的手段来对付中国。

莱特希泽也是一位谈判老手。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里根政府内曾担任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副代表，长期负责钢铁贸易谈判，曾迫使日本主动限制对美出口。莱特希泽曾发表报告评估中国在世界贸易组织中的作用，他批评，中国入世时的承诺大部分没有兑现，中国的经济政治体制与美国的WTO理念格格不入，美国的政策制定者严重误判了西方企业将其业务转向中国并以此服务美国市场的动机。

相比立场较为温和的财政部长姆努钦，莱特希泽对特朗普拥有更大的影响力。5月下旬，姆努钦曾称，在双方敲定减少美中巨额商品贸易逆差的协议细节之际，特朗普政府将暂时搁置贸易战，推迟对中国输美商品加征关税。不过，几个小时后，莱特希泽就发表唱反调的声明，称美国政府可能仍会诉诸关税以及投资限制和出口限制等其他工具，除非中国对经济进行真正的结构性改革。
本刊特约撰稿人马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