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特朗普去年上台以来在全球贸易秩序上搅乱一池春水。首先退出了TPP，其次要求所有已与美国签订了双边或三边自贸协定的协约国重新与它谈判，修订条约内容，否则不惜作废。对于一些未签署任何协定的贸易对象，则动辄采取单边贸易惩罚行动逼其就范……当然，更视WTO为无物。特朗普特立独行，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的当然是美国利益和他个人的利益。但有一个现象值得解读，特朗普反全球化，反多变贸易协定，但不反双边协定，只不过得重谈内容。换言之，他不跳大伙协同一致的广场舞，却只跳双人探戈，这是什么逻辑？

要明白其中奥妙，就得从全球化的概念和理论说起。众所周知，全球化的终极意义或目标，就是让全球各国各地区之间的各种生产要素，从资源、商品到资本、技术，到信息与人（劳动力与人才），不存在移动或进出的障碍。因此推动全球化的具体作为就是一系列的“去障碍”，如降低或减免关税，排除非关税贸易障碍，放宽市场准入标准，放宽对人员及资本移动及信息流通与技术交易的管制等等，以推动全球所有资源最佳配置与运用，也就是所谓全球资源的“优化配置”。

但“优化配置”只是全球化的核心性质之一。除此之外，全球化还有两个“优”，即“优胜劣汰”与“优势互补”。优胜劣汰是全球资源最终实现优化配置的必要过程与条件，这其中最关键的是，谁是能胜出的“优”？谁又算“劣”必须淘汰？表面看，是由市场决定，但市场如何决定，又凭什么决定？说到底，决定孰优孰劣，只能看其有没有核心竞争力。有核心竞争力，自然胜出，反之出局。因此，全球化也是很残酷的竞争过程，其对强者有力，对弱者很不利。

但强者并非所有领域全强，弱者也并非所有领域全弱，所以有必要把核心竞争力分成几个等级来看：1.相对劣势；2.相对优势；3.绝对优势；4.垄断优势。任何一国，针对这四种情况，对全球化的态度与政策都会不同。比如一国某一产业属相对劣势，则反对全球化，以避免竞争中被淘汰；如一国某一产业属相对优势，则不怕竞争甚至喜欢竞争，当然主张全球化；如一国某一产业有绝对优势，那更是赞成全球化；有趣的是第四种，即一国某一产业如拥有垄断优势，那就会又反对全球化了，因所求者众，唯一卖家大可待价而沽，甚至以禁售限售来谋取最大利益。

因此从过去到现在，美国在全球化的态度和立场上出现的戏剧性变化也就不难理解了。

上个世纪的美国，由于各种原因，几乎在绝大多数产业上都具有相对优势及绝对优势，所以不怕竞争且欢迎竞争，更鼓吹全球化，并主导积极推动WTO，用一视同仁、一网打尽的方式把尽可能多的贸易投资对象国广纳进来，并尽可能采取单一标准让各国开放市场。只有各国开放了市场，它才能长驱直入，予取予求。这个时候的美国自然是全球化的鼓吹者与捍卫者。这一网打尽的多边主义、多边协定，恰似一场热闹的广场舞。

然而，时移世易，全球经济格局如今出现了明显的消长变化，美国不再在几乎所有领域都拥有相对优势或绝对优势了，反而在不少领域，相对于部分“对手国”还呈现了相对劣势。此时如再根据以往的贸易协定或条件来运作，占到便宜的不再是美国而是对手了，所以特朗普就决定要推倒重来，先全面否定已签好的多边协定，然后再根据自己与对手的情况，一对一地重新检讨，签订最有利于自己的双边贸易协定。此情此景，所谓的全球化理念、全球化精神，当然弃之如敝履，视WTO为无物。至于美国拥有垄断优势的，当然也不会按WTO精神自由贸易。美国更愿意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排斥于它不利的多边，除非这个多边修订了游戏规则，重新有利于美国，或可考虑重返，如TPP。

所以说，如今之于美国，之于特朗普，广场舞远矣，更爱探戈。

作者：石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