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制造业一向以匠心制造、精准严格出名，然而近年来，关于日本制造业的丑闻却层出不穷。其中，影响力比较大的事件主要有：东芝虚报利润作假；日产汽车雇用大量无资质人员敷衍质检；高田公司“夺命气囊”产品检测数据造假；三菱汽车燃效数据造假；医用设备和数码相机制造商奥林巴斯财务造假等等。近日，日本第三大钢企神户制钢所又被曝出重大丑闻，涉及多个行业与知名日企，甚至影响到日本的军事国防领域。此次事件一经发佈，迅速引发市场动荡与各种负面连带效应。

百年老店神户制钢所

神户制钢所又称神钢集团，旗下涵盖了钢铁、焊接、铝铜、机械、工程技术、工程机械、电力供应等业务。这家公司于1905年创立，截止2017年3月，资本金高达2509亿日元（合人民币147亿元），覆盖213家子公司，员工人数接近6万人次，是日本极具代表性的大型钢铁公司。在一百多年来的沉淀下，从汽车到飞机，从JR新干线到日本国防领域，都能看到神户制钢所的身影，神户制钢可以称得上是日本制造业的支柱企业之一。

不仅在日本，这家公司对于中国经济的发展也有浓墨重彩的一笔。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家公司便开始涉足中国业务。截止目前，在中国的神钢企业已经在上海、江苏、浙江、四川等地建立了36家主要基地，涉及多个领域。这家百年钢铁公司更在2016-2020年度集团经营计划中表示，要在汽车、飞机等领域加大投资与研发力度，并将在北美、中国市场上预计投入1000亿日元规模的战略性投资。今年5月，其旗下子公司在天津开业，该公司以从事汽车面板用铝板材生产、销售为目的，是铝板材专用的中国本土化製造基地。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被爆出数据造假的正是该企业的铝製品出了问题。这意味著，在华销售的日系车型也均在此次造假波及的范围之内。

数据造假引发各大行业动荡

由于媒体曝光，神户制钢所日前承认旗下四家工厂和一家子公司长期篡改部分铜、铝产品的检验数据，将产品以次充好提供给客户。在过去一年中，经过数据统计，涉嫌造假的产品包括铝製品约1.93万吨、铜制品约2200吨、铜铸件约1.94万件。目前已经确认有近500家企业受到波及，涉及汽车（包括丰田、日产等知名日企）、飞机、新干线列车等部件的制造，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日本自卫队的制导武器、美国波音公司787型号的中央机翼部件等。

据日本《产经新闻》报道，神户制钢所内部调查新发现，其铁粉制品也存在性能数据造假，被曝光的是位于兵库县高砂市的高砂制造所生产的铁粉。神户製钢所的川崎博也会长兼社长在发布会上表示，在制造铁粉过程中，该公司伪造检测数据，在没有经过专业的强度、成分检测分析下，私下伪造“产品质量检测书”提供给客户。

神户制钢所造假新闻一经曝出，迅速引起巨大风波。造假新闻披露当天，东京证券市场就出现大量抛售神户制钢所股票现象，神户製钢所股票大跌引起股市动荡。日本政府目前已经要求神户製钢所调查事件中是否存在违规违法行为，不合格产品是否对其客户造成安全隐患。而涉及的诸多行业也纷纷召开新闻发佈会，丰田、斯巴鲁、马自达等日企汽车公司表示不排除出现大规模召回的可能。此外，涉及航空、铁道等安全性要求较高的领域，任何零部件存在强度不足、成分不明的问题，都有可能会升级为大规模召回事件。

日本各界对此次丑闻发声

就神户制钢所造假一事，神户制钢所副社长梅原尚人已出面谢罪，表示因为订单压力过大，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客户要求与生产目标不得已才修改数据。就篡改数据一事，公司管理高层数十人均知悉且默许。目前还不能确定数据造假是否会对客户安全性造成影响，正在考证中。值得强调的是，就发言内容来看，神户制钢所已经证实篡改数据行为长达十年之久，由此可见该公司存在长期的产品品质监管不力，以及有意图有组织的造假行为。

据日本《朝日新闻》报道，去年神户製钢所也曾被曝出数据造假一事，但并没有引起太大重视。原本应该重新审视公司发展，再度起航，但却再一次重蹈覆辙，背叛消费者信任。日本经济部门的高层人士更是直接斥责该公司的行为，作为世界级大型公司，带头违背契约精神，动摇市场经济公平公正的行为是不正当而且可耻的。更为重要的是这种行为给“日本制造”这块金字招牌抹上了一层灰，甚至从根本上动摇了日本制造业多年来建立下来的信誉。

由于现阶段日本的制造业极其依赖国外市场，其中智能手机所需的液晶元件、半导体制造设备以及钢铁和原动机等众多产品都是面向中国大陆和北美市场，所以神钢的此次丑闻将危及到整个海外市场对于日本制造业的信任度，也会对未来日本制造业出口埋下炸弹。因此产业内部的相关人士也纷纷对此事表示谴责，认为该事件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会给日本的制造业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日本制造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面对以神户钢铁所造假事件为代表的一系列日本制造业丑闻，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以匠人精神着称的日本制造业会出现一系列的造假事件？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呢？

笔者认为，首先是日本製造业企业的管理体製出现了问题。从现状来看，日本的製造业目前面临着多方面的夹击，可以说是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进，难以跻身产业链的绝对上游；退，又敌不过中国以及东南亚等人口红利国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日企的管理经验被称为教科书般模式，以集团式为特点的经营管理可以实现从材料、生产设备、研发等一系列都由自身企业集团独立完成，在封闭环境下不仅可以节约成本，而且可以保证产品的高质量以及高技术含量。但是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技术共享、多边合作变得比以往任何时代都容易，所以日企的传统经营管理体制显得越来越老旧，也导致其效益不断下降，产品缺乏竞争力，为了维持企业的生存最终挺铤而走险采用造假的手段。神户制钢所正是如此，过去两年，该企业连续出现了经营赤字，虽然预估2017年度的营业额将达到1万6958亿日元，但同时将会出现230亿日元的赤字。

其次，管理层缺乏多元化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在有一定历史积累的日企，一般很少有外籍员工能进入管理层，且管理层血液得不到及时更新，导致管理层长期僵化，犹如一潭死水。日本企业实行的终身雇佣製和年功序列製，虽然有利于公司稳定发展，但却妨碍了员工与员工之间能力的发挥和竞争，不利于公司革新与发展，而且还会妨碍到企业通过裁员等手段进行重组与换血，这样的做法在大信息时代下极大地降低了企业抵御风险和衰退的能力。

现任神户钢铁所社长的川崎博也，其实就是一个典型的在日企终身雇佣和年功序列制体制内成长起来的代表。他1980年进入神户制钢所工作后，从一名普通技术员工开始，一步步进入企业的管理层，并在58岁时熬成了公司社长。对于他来说，守住以往积累下来的“家业”、企业不出现赤字成为了经营管理的首要目标。正是在这样一种理念的驱使下，使得包括神户钢铁所在内的传统製造业大企业的经营者们陷入了保守经营的困境中，甚至为了避免财政决算中出现赤字铤而走险，就算选择造假这种违法手段也在所不惜。

除此之外，年功序列制下的公司管理制度缺乏有力有效的监督反馈机制。日企在对外和对客户反馈应对机制上做得十分到位，但是对内和对高层管理的监督意见传达上却不够完善。缺乏监督机制、纠错举报机制，正是导致本次神户制钢所一而再、再而三长达十年篡改数据且不知反省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笔者认为这样一种丑闻频传的现象与日本的“耻文化”有关。“耻文化”一词在美国学者科特的《菊与刀》中被提到过，简单的说，就是日本人很容易以世人的眼光为标准来决定自己的行动，而不是以该行为的正确与否来决定。因此在日本社会中会存在这么一种矛盾，一方面日本人很注重道德与礼仪，一方面日本人又心安理得地违背道德与礼仪。也就是说纸要目前的欺骗或造假行为没有被发现，便心安理得、相安无事，而一旦隐瞒的事情被曝光，受到世人的谴责和追问，那么就会出现我们常见的略带夸张的谢罪场面，严重的甚至会出现自杀谢罪的事件。

此次神户制钢铁所的丑闻所带来的恶劣影响还在持续发酵，究竟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暂时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由于近几年所发生的一系列日本制造业企业的丑闻事件，使得之前处于神坛的“日本制造”的形象大打折扣，势必对其日后的发展甚至整个日本经济产生巨大消极效应。如何在国际市场上恢复由这一系列丑闻事件所诱发的对于日本制造业的信任危机，将会成为日本企业和政府不得不全力应对的课题。

文 本刊特约记者 周曙光、林璐

关注：东方财经杂志公众微信号（ID：dfcj-b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