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于5月8日晚尘埃落定。前进党（En Marche）独立候选人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以接近66%的选票胜出，当选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新任总统，也成为自拿破仑以来最年轻的法国总统。

法国的新鲜血液

马克龙显然是法国的一股新鲜血液，年轻、阳光、帅气、充满活力，极讨人喜。他一胜出，法国人就迫不及待地把他与肯尼迪和布莱尔相媲美。的确，马克龙有远见、有冲劲、有理想、有审时度势的能力。他的胜选并不出乎意料之外，但也有幸运的成分（如果原本领衔的法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前法国总理菲永没被指控染有裙带风，没给自己光拿钱不干活的太太开了税前近一百万欧元的工资呢？），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因此，欧盟委员主席容克、理事会主席图斯克，以及欧盟国家领导人如德国总理默克尔等一直看好他。而他的当选，还是让欧盟欢天喜地般吃了颗定心丸。毕竟，他代表着欧洲大陆人的开放包容精神。

马克龙一胜出，金融界很快正面反应。欧元对美元当下坚挺，原本人心惶惶的法国投资界，也暂时不用担心自己要忍痛割爱，舍家弃园，把码头移向沉浮不定的意大利等国了。在民粹主义猖獗的今日，马克龙的胜选，彰显讲求自由、平等和博爱的法国，即便屡次遭受恐怖主义的血腥袭击，依旧拥有令人肃然起敬的开放心态和绅士风范。

面对马克龙胜选，欧美舆论界有种似曾相识的担忧，即担心同样力挺欧盟和全球化的马克龙，是否会重蹈意大利前总理伦齐的覆辙，后者去年12月因修宪公投失败而引咎辞职。以笔者陋见，法国与意大利不可同日而语，这个联想没有太多必要。但有必要指出的是，马克龙胜选并不意味着欧洲人的理性会永远护佑他们走完人类文明。

欧洲人的审美疲劳

马克龙的胜选，至多意味着欧洲人愿意再给自己一次观望的机会，看看早就心照不宣的审美疲劳，能否通过打一剂强心针，让一潭死水活起来。

所以，与其说马克龙胜选了，不如说传统建制派又一次输了。

马克龙胜选后，法国极右派“国民阵线”党魁玛琳•勒庞给他发去的贺词是“法国人选择了继续”。其实，狡黠的勒庞话中有话，因为她在民粹主义与全球化的决裂里，看到了“不再继续”的希望。这次大选，她见证了传统执政党派的土崩瓦解，也喜见自己的“国民阵线”发展成法国最大反对党。

所以，勒庞非但不是此次大选的输家，还是高达34%的法国选民心目中的女神。2002年，其父让-马里•勒庞在与共和党希拉克的角逐中，被希拉克逾80%的得票率打得落花流水，仅获18%的选票。而此次她获得的上千万张选票，每张都是追随者实实在在奉送给她的。马克龙则不然，他的选票中，有大量的临时援军，如原先的左派激进分子、保守党和社会党等成员。这些选民之所以选择马克龙，并非内心折服于他，而是在对自己党派绝望的情况下，因厌恶极右翼势力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5月8日晚，马克龙带着大他24岁的夫人来到卢浮宫内庭，在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旋律里走上台阶，发表胜选后的首场演说。他说，古老的法兰西翻开了新的一页，这崭新的一页载满希望，载满重被发现的信任；他理解反对党的愤怒、恐惧和焦虑，他会保护弱势群体，会把打击恐怖势力放在首要位置。这位39岁新总统对欧盟的乐观和信心，对团结法国各党派势力的高调憧景，似乎通过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找到了象征人类大同的理想主义家园。他演讲后奏响的《马赛曲》，是否又在神圣的国歌里，把他拉回到自己的祖国，拉回到威风凛凛的法兰西共和国了呢？

爱丽舍宫今后五年的隐患

法兰西的政治、经济和社会走向，在帅哥总统踏入爱丽舍宫后，将何去何从，现在不好说。笔者无意危言耸听，但有几个因素要引起注意。这些因素的不良发展，或可导致马克龙时代的不了了之。

其一，马克龙是文史哲类的学者。学者治国，难免老调重弹，落入精英治国的两难境地。知识分子的象牙塔情结，其前怕狼后怕虎的特质，马克龙沾了多少，不知道。至少，他的个人生活选择，不乏特立独行的浪漫情怀。他不左不右的中庸之道，更是知书达礼者的选择，在政界能否立得住脚，并叱吒风云，是个大大的问号。

其二，“新人”马克龙没有后台力量。无尚方宝剑、免死金牌的他，谈不上政治免疫力。法国前总理瓦尔斯昨日声称“社会党死了”，转而全力支持马克龙，但愿是件好事。马克龙年轻而鲜活，眼下是法国人宠爱的好宝宝，但好宝宝是不是铁血英雄？面对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面对栽赃和恶搞（比如据说俄罗斯黑客已经展开以假乱真的攻势），没有多少从政经验的好宝宝会如何反应，还是个未知数。

其三，马克龙迄今出台的具体政策，有点儿乌托邦情怀。他希望欧盟拥有统一的财政部长，扩大投资，共同融资。他说他需要半年的“反思期”，到今年年底就可以与柏林对话，探讨欧盟从政治到经济全盘一体化的步骤。在欧盟正面临英国脱欧的棘手谈判，也遭遇东欧一些成员国固步自封，对欧盟设置障碍的情况下，这话有些天方夜谭的味道。

其四，马克龙是否能够天马行空，一路畅通地实施他的执政纲领，还要看下个月开始的两轮议会选举，能不能让他获取绝大多数的支持。否则，他只能联手其它党派，组成合作政府。合作政府意味着每一项政策的推行，都必须由联合执政党一起商讨并同意。

马克龙在卢浮宫演讲后，有法国媒体称赞道，卢浮宫内庭的金字塔，正是古老法国的摩登标桿。但一位左派批评家毫不客气地嘲弄：那个玻璃金字塔标志着“美而脆弱的胜选”。

是真金，才能不怕火炼。今后五年的法兰西会是何样图景，马克龙能否挺住，有待时间的考验。
文 本刊特约撰稿人 常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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